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孝,從爻從子,順天遵道。這是《禮經》對孝的註解。而我所開始知道孝,是自一句名詩“父兮生我,母兮鞠我,拊我蓄我,長我育我,顧我復我,出入腹我。欲報之德,昊天罔極。”

我出生在僻鄉農村,是傢裡的寶貝疙瘩,上有三個姐姐,獨獨我一個男孩,可真是含在嘴裡怕化瞭,放在手裡怕摔瞭。可小時候的生活,即便是再心疼,也捉襟見肘,力不從心。

父母一生清貧,卻不以為苦,反覺勤懇於地,敬誠於天,方是人生的本意。

小時候是真的苦,一傢六口擠在一間屋裡,刮風下雨都可以蹂躪的屋。大大的院子裡除瞭一間低小的廚房便隻剩下兩棵桐樹的濃蔭瞭,母親說這兩棵桐樹是傢裡的擎天柱,我卻想傢裡的擎天柱是父母。

一年四季之中,最喜歡的便是春天和夏天。春天裡,母親會帶上我和姐姐一起下地,挖上很多野菜,有薺菜,馬齒莧,白蒿,在清水裡淘一淘,拌上面在籠屜上蒸一蒸,熟瞭以後滴上兩滴花生油,便是最好吃的美味瞭。這時候母親總會說一句:大地是善良的,春天是慈悲的。

夏天裡,父母每一次去田裡農忙,我總是歡喜雀躍,喜不自勝,因為我知道他們會帶回來很多好吃的。有蟈蟈,蚱蜢,不用什麼調料,隻是單純地放在火上烤一烤,便讓我垂涎三尺瞭。不過,每次母親帶回來的都不多,用她的話說:我隻抓一次,抓得住就是它們合該如此,抓不住就是它們命不該絕,做什麼事情,對什麼東西,都應當網開一面。可以抓它們,卻不能絕它們。母親哪裡知道,它們的彈跳速度之快,怎麼會是一抓一個準呢?所以倒有十之七八做瞭漏網之魚,快活逍遙去瞭。

後來我漸漸長大瞭,傢裡的條件有所改善,可相對於街坊鄰居,仍舊是清貧。我傢是最後一戶用上電的,從此不再點著煤油燈寫作業瞭,從此晚飯也吃得早瞭。母親說是吃得早睡得早,就不用開燈瞭,省電費。我以為生活就是這樣,在母親叫我起床時開始,在她提醒我關燈睡覺時結束。我以為人生也是如此,日升月落,溪水緩流,即便是淌光一生的光陰,也該由母親牽著我的手,在我們的指縫中淌光。

可是,我卻忘瞭,我是長大瞭,可母親卻老瞭。

不記得她什麼時候生瞭一頭的白發,不記得她的額頭怎麼會有那麼多,那麼深的溝壑,不記得她曾經牽過我的手怎麼那樣松垂,不記得她已何時聽不清我的聲音瞭,不記得她的腰,她的背都已變形瞭,不記得她什麼時候遲緩瞭,沒有跟上我長大的速度,還是我與她背道而馳瞭?

我辭職瞭,因為母親半生都在牽著我的手,時至如今,我也該扶著她瞭。

母親的腰因終年辛勞,竟至於半癱。最疼的時候一發不可收拾,竟要用粗繩子纏著大腿,漸至不通血才聊以止痛,或許是麻木瞭吧。看著母親這樣的受罪,我心如刀剜,覺得勢必要勸服母親做手術瞭。可她一直說怕疼,其實她哪裡是怕疼,她是攢瞭半輩子的錢為我蓋瞭房子,後來又攢的錢是為瞭給我娶親,她更怕做瞭手術全癱瞭,合村都知道後,自然影響我的相親大計。可是我不在乎這些,我隻在乎不論貧窮富有,你都能牽著我的手,安安穩穩地看著溪水清流。在我和姐姐,舅舅們的勸說下,在我說你不治好你的身體,將來怎麼給我看孩子呢?母親最終妥協瞭,她動瞭手術。

母親動瞭手術,我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真正開始做瞭一個兒子的本分。

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,母親躺在病床上,我在旁邊坐著。她說頭癢瞭,我說給你洗洗吧,母親說這是醫院,多不方便啊,我笑瞭笑,徑直去接熱水瞭。我叫瞭一個護士和我一起,把母親扶瞭起來,坐在輪椅上,放低靠背,母親就這樣半躺半坐,我在後面端著熱水,輕輕地給她洗頭。我解下她頭上的方巾,把她的發一撮一撮地向後捋,看著一頭的白發我淚眼朦朦,仿佛看到瞭荷鋤歸來的她,一頭的青絲齊整整地挽在腦後,上面掛著幾片損草殘葉,青紅相間,那是母親最好的頭飾。她的汗珠從額頭,到鬢角,有的滴落在塵土飛揚的佈鞋上,有的滑落進潮濕的脖子上,我總是趕緊給她倒上一杯涼白開,她咧嘴一笑,汗珠都被彈落瞭。

“高堂明鏡悲白發,朝如青絲暮成雪。”我拈著母親的白發喃喃念道。

“你說啥?”母親似乎聽到瞭我的呢喃,問瞭我。

我忍著迷霧的雙眼,連忙強笑一聲,道“沒事,我是說你咋老得這麼快?”

母親呵呵笑瞭起來“你都長大瞭,我能不老嗎?”

我猛然驚呆瞭,我長大瞭,母親老瞭,好心痛的八個字啊。我終於忍不住瞭,眼淚滴在母親的發間,我抽泣著問“可不可以我不長大,你也不要老。”

母親一愣,而後自笑道“凈說胡話,人咋能不老,你不長大,我咋抱孫子。”

我已說不出話來,慢慢將母親的白發從水裡撈出來,用上洗發液搓揉瞭幾次,而後又用清水洗凈,擦幹,扶著她躺下。我移步準備將洗頭水倒掉,母親說話瞭“別倒,第二遍的水讓我洗洗腳。”

我愕然“這是醫院,我去再給你接。”

母親坐瞭起來“哪裡的水都不能浪費。”

我連忙把她扶到床邊,側身靠著床頭,雙腿耷拉下來,雙腳剛好在水盆裡。我坐在低低的小板凳上,握住她的腳,慢慢將水撩上去。

母親似乎倦瞭,靠著床頭昏昏入睡。我摸著她的腳,老繭橫生,想到就是它們撐著母親的身體,撐著一傢人的溫飽。我仔仔細細地清洗著每一寸肌膚,像是新生兒的肌膚一樣,它們更需要我去憐愛。

母親老瞭,真的老瞭,似乎比父親老得厲害。父親一直守著他的母親,我的奶奶,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半步,母親常說,找到父親這樣孝順的人,是她的福氣。而父親也常說,人的一生什麼都可以沒有,就是不能沒有良心。父親也知道種地不能致富,也知道早些年外出務工強過種地百倍,可奶奶依賴他,離不得半步,那他便陪瞭奶奶的一輩子。直到今年的冬月,奶奶無疾而終,吃過午飯說是累瞭,就躺下瞭,誰知再也沒有醒來,享年93歲。母親看著傷心的父親,道“咋沒有說句話就走瞭呢?”

父親說“沒有說話,就是最好的遺言。”

沒有遺言,就是最好的遺言。

父親在我的印象裡一向是不茍言笑的,有時候他粗枝大葉,可對奶奶卻是小心翼翼。看著父親黑白相間的頭發,雜亂雪白的胡須,早已不整齊的牙齒,和黃土地般的臉,我暗暗下決心:這一輩也要成為他這樣一天一地的英雄,錢財雖重,卻遠不抵情,人的一生若是從來都不負情,那他便是一天一地的英豪。

天道酬勤,亦當酬善,酬勞不是錢財,是平安和樂

乙未年戊子月乙酉日,適逢奶奶五七供祭,看著父母哀戚深重,憶起童年雖清貧亦歡樂,而今雖衣食無憂,卻青絲逢白頭,實乃一大憾事,不勝感嘆。人生之迅疾,果是忽然而已,轉瞬即逝,不禁悵惘唏噓,遂有此文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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